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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务实将朱笔重重拍在案上,墨汁在黄绫奏疏上晕开一片,惊得檐下燕子扑棱棱飞起。新任吏部尚书叶向高看似端坐不动,面色肃然,实则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
“日前传闻,元辅欲再改贡举,以程文七十分,选考三十分,”新任礼部尚书郭正域满面沉肃,“下官虽不知真假,但京师士林闻之,俱言此举将动摇八股取士根基,以至群情汹汹,不可遏止……”
高务实面色冷然,问道:“大宗伯可记得,去年顺天府乡试,乌泱泱一干学子竟无一人能算出漕运水闸的过水量?”他微微冷笑,“而虞城堤坝溃口时,竟有官员提议用《禹贡》治水!”
郭正域的胡须在灯光下颤动:“《禹贡》乃治水经典,有此提议也不算……”
“经典?”高务实冷笑,从手边一摞疏文中找出《河工奏报》丢在案上,“去年淮河决口,河道衙门也有人用《禹贡》‘导淮入海’之法,结果淹了三县百姓,死千余,流散数万,房屋田地毁之七八!”
他的手指划过理另一道泛黄的奏报,“大宗伯再看,这是宿迁县令的奏报,其县雇有三名京华工匠学堂毕业生,一人数学系毕业,两人格物系毕业,此三人提前测绘当地堤坝,抢在汛期之前加固了危险地段,结果其上下游皆有溃口,唯宿迁金瓮无缺。”
刚从礼部尚书位置入阁辅政的于慎行轻咳一声,有意为郭正域圆一圆场,目光扫过案头两道奏疏:“元辅之意,想是要以实务而补经义之阙。”这位新任文华殿大学士的目光落在窗外积雪山景,叹了口气:“只是士林舆情恐怕也不得不有所顾及……”
“大行皇帝临终前,曾握着朕的手说,”高务实忽然改用帝师口吻,“治国如治病,既要固本培元,也要对症下药。”——朱翊钧临崩前托孤的三辅臣现在就剩他一人,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。
他的手指重重叩在“数学”二字上,“诸位恐怕还不知道,京华学堂数学系的毕业生,每十人一组,能在一炷香内算出百万两白银的漕运损耗。”
郭正域作为礼部尚书,无论心里怎么想,此刻都不能退缩,只能道:“元辅可知,前几年会试之中加上‘选修’三科,在程文不相上下之时以选修好坏决定金榜名次,就已经激得江南士绅联名上疏,称此举‘以奇技淫巧坏人心术’?”
“那就让他们来京师辩一辩。”高务实的手指划过“格物”二字,“去年湖广府试,有考生读过西洋传教士带来的《几何原本》,并且融会贯通,创出了更加准确丈量不等边田亩面积之法,此等人才难道不该好好培养,以图重用?”
“元辅,”于慎行忽然开口,“愚以为科举改制虽为利国,但亦需兼顾文道传承。”他稍稍一顿,“子贡问政,子曰‘足食足兵民信之矣’,此三者皆需实务,然‘民信’则终以文教为本。”
高务实微微一笑:“于阁老所言甚是。”他点了点头,却又道,“然孟子亦曰‘贤者在位,能者在职’,若无算学、农学、格物之能,何以为‘能者’?
我辅政久矣,常见奏疏中一谈财政便劝先帝节俭者,殊不知先帝一年多花十万或是少花十万,于国而言并无多大影响……但京华前几年在河南推广新式曲辕犁,使得其一省之地增产六十万石,于国于民都有臂助,这才是能者所为。”
郭正域感觉自己抓到了高务实语言中的漏洞,立刻道:“倘以元辅此说,则节俭便无必要?只恐如水库之水,上游倾注而下游开闸……增产再多,尽皆浪费!”
“大宗伯既如此说,不如来答一题,”高务实轻笑一声:“设有一水库,可储水十万升,现有水一万升。今问:每时辰由上游注水三千升,下游开闸放水一千升,水库注满尚需多久?”
郭正域愕然愣住,脑子里仿佛有些眉目,但仔细想想又实在想不明白,不禁面色涨红,争辩道:“此等庶务,自有吏员处置,何须官员亲为?”
“官若不明,则为吏欺。”高务实摇了摇头,道:“万丈高楼起于地基,若为大官者不知亩产几何,如何增产,却成天劝皇上什么‘粒粒皆辛苦’,岂不可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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